落花流水
下班的时候李希侃又看见了那辆车，黑得发亮停在他公司楼对面的街边，他翻白眼，本来不想去理，但是要去回家要坐的公交车车站就必须要经过那辆车。
李希侃啧了一声，心说倒霉催的。
但是还是狠不下心多花好几块钱坐出租，说起来也犯不着为那家伙破费，整得跟欠了他的似的。想着李希侃还是重振旗鼓朝那边迈开了步伐。
没意外的，他经过那辆车的时候车窗摇下了，里面的人探出头：“诶，我送你回去。”
李希侃专心致志看着眼前的路，头也不舍得回，却已经在心里骂了千万遍，狗比，连个吧都不乐意加，这么多年了还是喜欢命令别人。
“李希侃。”
你谁啊，我不认识你。
啪嗒，他听见车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紧接着是硬质皮鞋跟踩在水泥地上的哒哒声，越来越近——
“你放开我。”李希侃挣扎，却还是抵不过那人的力气。
“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不听。”他死命摇头，用力地想要扯回自己的手却无果，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总该有些长大了，但是事实上他面对他的时候从来是处于下风的。
李希侃眼眶有点红，湿湿的，他放弃了挣扎，有气无力地对毕雯珺说：
“毕雯珺，你能别再招惹我了吗。”
是没长进的，这么多年他也没什么长进。他们分开的这些年头每次偶尔想起毕雯珺李希侃总是会在心里默念一百遍他不再喜欢他，长时间下来他自己都快信了。
残破不堪的谎言终于还是在那位重新出现的时候彻底破灭。
喜欢真的是很狗屎的东西，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心上，怎么也甩不掉。可是即使如此，心里那点心酸的欢喜还是不能忽视。
毕雯珺已经连续几个星期在这里等他下班了，每次都会喊李希侃，虽然每次人都不应，这次是第一次他下车逮人。
李希侃的手臂依然很细，整个人都没吃胖点，还是看上去很轻易就能搂进怀里。
“我很抱歉，可我还是很想你。”
高中时代的李希侃虽然不怎么爱学习，但是为人热情活泼，和谁都处得很好，就算成绩不好也能深得老师的喜欢。
几乎是受尽宠爱的李希侃仗着自己的漂亮脸蛋和近乎膨胀的勇气，在毕雯珺那里吃了瘪。
学校里没人不会不知道毕雯珺，高三年级的级草——说是校草也不为过，长得帅唱歌好，还会玩悠悠球。一八几快一米九的身高和平常不苟言笑的脸无端给他添了些贵气和神秘感。
这就是校园里女生们都憧憬的男生的标准模样。
好吧，李希侃承认他也有憧憬——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更深层次的非分之想。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像所有爱慕毕雯珺的那些女生一样那样陷进去，在某一刻，也许是他在操场上投进三分球的那一刻，也许是社团表演的时候他恍惚间看见玩着悠悠球的他忽地抬起头与自己对视的那一刻。
很多心动的瞬间李希侃不记得了，只记得的是那时候心跳的频率。
他当然是有自信的，毕竟毕雯珺虽然帅，但是自己好歹也不差。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李希侃再加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黄新淳怂恿，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间休息时间二人绕了大半个校园去高三教学楼找到了在座位上看书的毕雯珺。
随便拉了一个正要外出的同学就说帮叫一下毕雯珺，李希侃看见那个同学犹犹豫豫看了眼毕雯珺迟迟不答应，不耐烦问他怎么啦。
他说他不是很敢和毕雯珺说话。
好嘞，真的是高岭之花，啊呸，高岭之草啊。
李希侃一时间有点气馁，拉拉黄新淳的袖子说，要不咱走吧。
黄新淳哪能让他得逞啊，拍了拍李希侃的背，鼓励他，没事，咱少女杀手李希侃哪能被这点小坎坷打倒啊，就是上，少男杀手也没问题的。
你是哪里来的神经病。李希侃呸了黄新淳一口，还是去了。
他从后门进的，休息时间的高三教师也还是吵吵闹闹，毕雯珺坐在窗边，窗户未关完，秋天的风带着凉意吹进来，吹动了他额前几缕发丝。
午时稍有热辣的太阳光却像被轻薄的白帘过滤掉了热，只剩下一些恰到好处的温暖光亮柔柔地铺洒在毕雯珺身上。
那一刻李希侃前所未有地体会到了为什么那些女生会那么痴狂，是怎么样美好的模样——目光触及到他的每一秒都想为他去死啊。
掏出自己的心脏递给他，哪怕被拒绝也觉得幸福。
后来的李希侃想，那么好的人是自己的男朋友，真的做梦也要笑醒。
当然，那是以后。
此刻的李希侃站在毕雯珺身后不远处，盯着他愣神，还是一个学姐叫了声，同学，你找谁？然后他看见毕雯珺停下了翻书的手，回了头。
要死了。
真的要死了。
帅得人想当场翻跟头。
李希侃颤颤举起手，指了指毕雯珺：“他。”
其实说是吃瘪不过是李希侃单方面认为的罢了，那时候毕雯珺跟着他出去了，可是李希侃却怂了，平时威风得不行的他愣是半天没说出一句话，谁知道最不凑巧的是铃声这时候响了，毕雯珺歪着头等了半天没等到李希侃说话，只得无奈告诉他，现在先回去上课，有什么事情下次再来。
自尊心强得要命的李希侃觉得自己凉了。
直到放学心情也没好转，他趴在课桌上昏昏欲睡，拒绝了黄新淳一起回家的邀约，说是要一个人静静，这一静就静到了六点。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是那个时间段时高三放学的时候，所以李希侃独自一人也算不上凄凉。但是他还是失魂落魄的，走在路上头都快贴到胸口。
“来，我送你回家。”
“啊？”李希侃茫然抬头，映入眼帘的人让他吓得差点跪下了，“你你你你——”
毕雯珺骑在自行车上，一只脚撑着地，淡淡望着李希侃，“你不是有事情要说吗，顺便把事情和我说了。”
最后的最后他当然没说，在自行车的后座支支吾吾把事情搪塞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从那以后李希侃发现自己能看到毕雯珺的机会好像多了很多，食堂，去小卖部的小道上，还有李希侃经过操场的时候似乎总能看见他打篮球的身影。
有次李希侃被黄新淳拉着不知道要去哪，他看见毕雯珺在打球，只匆匆往那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后来黄新淳不知道哪里打听来的小道消息说那天下午毕雯珺在打球的时候被篮球砸到了。
李希侃知道这样多少有些抱歉，但是还是笑了一下午。之后李希侃才知道原来是毕雯珺看他经过操场时候头也没回就盯走神了，这才被砸的。
然后李希侃笑着锤他，你是不是猪啊。
不过骂完以后李希侃的下场还是很惨烈，他被人压在床上欺负得哭都哭不出来，只能倘着眼泪一遍一遍求饶。
至于后来怎么在一起的，似乎是毕雯珺按捺不住，逃了第三节自习课去校门口堵李希侃，他拽着他的手臂追问那天到底要和他说什么。
觉得自己凉了的李希侃像泄了气的气球，一字一句把想法统统说了出来，把一旁黄新淳都惊呆了。
“我想和你说我喜欢你的，但是……”
“那现在呢？”
“我……我……”
如果我说我还喜欢呢。
“你介意早恋吗？”毕雯珺问他。
那天午间休息如果说是一见钟情，那么接下来那一个月刻意在他身边出现就是蓄谋已久。
“你介意和我早恋吗？”
李希侃还是被毕雯珺送回了家，他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家到公司的距离不算很远，李希侃却觉得度秒如年。
“希侃。”
安静的车里先开口的是毕雯珺。
李希侃哼了一下表示回答。
“你生日那天，我送你的钥匙，你还留着吗？”
钥匙……
李希侃望向窗外，街景随着汽车的飞驰像是融在了一起，霓虹灯也变成大大小小的光圈，李希侃的眼神渐渐失焦，思绪飘回那个暴雨的夜晚。
那天是春季里极少有的大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因此他们放学并没有一起走，毕雯珺让李希侃先回了家。
谁知道大晚上七八点的时候浑身湿了个透的毕雯珺敲开了李希侃的家门。听到门铃声他还很奇怪，平常一个人住的他不经常有上门客，加上刚来给他过生日的姐姐也刚走。
毕雯珺那副模样有够狼狈的，虽然还是帅绝了。李希侃看着他笑，笑着笑着就哭了，边拉他进门边骂他是不是神经病，下这么大雨是想生一个星期的病吗还要不要高考了。
然后毕雯珺笑他怎么和他妈一样啰嗦。
“不知道学校里的女孩们知道她们的男神其实是个傻大个会怎么想。”
“那她们也不知道少女杀手从此以后只能杀我一个了。”
李希侃在吃毕雯珺给他带来的蛋糕的时候吃到了硬硬的东西，韩剧也没少看的李希侃立即意识到了该不会这家伙这么土吧，戒指还藏在蛋糕里的。
但是用舌尖描摹了一下那东西的形状又发现不对。
李希侃突出来一看，一把小钥匙。
“毕雯珺你好俗套啊，这是什么啦。”李希侃费解地把东西递到毕雯珺眼前。
毕雯珺没接，反而是顺着握住了李希侃的手，笑道：“一个承诺罢了，我以后为这把钥匙找一栋房子，那是我们的家。”
李希侃又哭了，他一边流泪一边死死抱住毕雯珺，脸埋在他胸前，泣不成声。
“傻瓜。”
他说。
那天晚上他们都没睡，在李希侃小小的卧室里，毕雯珺把他压在身下圈在怀里，吻他的嘴唇都没舍得离开，明明李希侃才是寿星，却被毕雯珺变换了好多个姿势折腾，整个房间里都是李希侃的喊声和床板摇晃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之后的两个月因为高三学业繁重，李希侃没再去打扰毕雯珺，二人相安无事地过完毕雯珺在学校的最后那一小段时间。
高考结束那天晚上毕雯珺把李希侃带到一个管得不太严格的小破宾馆放纵狂欢似的度过了那个夜晚，导致第二天还要上课的李希侃的声音都哑了，浑身散架重装了一样酸疼，还是被毕雯珺背回的家，还帮他请了假。
那个暑假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令人羞，都是年轻气盛的人，放纵起来就怎么也收不住，李希侃脸皮还是薄的，他从来不知道毕雯珺看上去冷冷淡淡的没想到居然坏心眼儿这样多，做得多了还不愿总在床上，家里各个能用的地方李希侃都被他抱着做了一遍。
偶尔吵闹，李希侃不理毕雯珺，要么就是被摁着操一顿就好了，要么就是李希侃沉不住气不愿道歉但是又想和好于是主动去撩拨毕雯珺，总之结局都是一样的。
夜夜笙歌的日子李希侃虽然嘴上嫌弃，但是心里还是喜欢得紧，他本以为暑假的这三个月就像是一生一世了。
他们的分别来得很突然，突然到毕雯珺早已经出国了李希侃还是是从黄新淳嘴里得知的消息。
毕雯珺那时说要回趟家，可能好几日都没法见，李希侃善解人意，虽然会想但是总不能为这点事情给他造成困扰。
那天毕雯珺拉着行李箱在门口和李希侃道别，李希侃不知道，原来那次是真的道别。
李希侃原来以为他们是平行线，各有各的轨迹那样过完一生，后来他觉得应该是心电图，一路下来上上下下，时而相较时而远离，但总归是在身边的，到最后李希侃才恍然大悟，他们只是相交线罢了，人生短暂的相交以后渐行渐远。
李希侃吸了吸鼻子抓回意识，停下了无止尽的回想。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在毕雯珺那句想你一出口他就立即缴械投降了，一秒犹豫都不带的那种。这些年给自己武装的盔甲是能够刀枪不入，但是毕雯珺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让他陷入仿徨无助的境地。
他凭什么不辞而别以后又大大方方地回来，又随随便便一句话又让自己燃起该死的希望啊。
这个人怎么一直在犯规啊。
“早就丢了。”
刹车的时候李希侃还是由于惯性往前冲去，毕雯珺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李希侃的头抵在他手臂上。
他身上怎么还是那个味道。
还是那个李希侃刻进骨血里的味道。
“毕雯珺，你当初不要我先的，你凭什么说走就走，想回来就又随随便便回来啊。”
“你说我笨就可以这样耍我吗。”
一直安静的李希侃突然蹦出这么多话吓得毕雯珺一愣，他叹了口气从兜里拿出了一把新的钥匙递给他：“对不起，当初我也有在反抗，我爸妈说只要我乖乖出去读书回来以后后就不再管我。”
“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你看我不是，一回国就来找你了。”
毕雯珺整个人身体往副驾驶那边靠过去，把李希侃抱进怀里，就像当年那样。
“我想说我没食言，我为这把钥匙找到了房子，但是我已经不知道它还能不能是我们的家了。”
泪水浸湿了毕雯珺身前的衣料，李希侃贴着湿哒哒的那块脸颊也刺痛，他伸手环住毕雯珺的脖子，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毕雯珺贴着李希侃的耳边用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问：
“你还愿意接受吗？就……你还，喜欢我吗？”
然后李希侃抬起头，泪眼朦胧地凑上前，不太甘心却还是乖乖地贴上了毕雯珺的嘴唇。
“我一直都啊。”
FIN.
